千覃原本還聽的開心，最後一句話突然耷拉下嘴角。

“打仗是迫不得已，等到我們把外敵趕出去，就可以還百姓安寧。而且，男兒大丈夫，衛國，就是守天下。”

楊慎低低地出聲，安慰她。他伸手攬住了千覃，一手環住她的腰，一手扶住她的背，頭抵在她的頭頂，悶悶地說。

“以前打仗，我無牽無掛，可是現在，我有點怕。怕我死在戰場上，你會難過，也怕別人欺負你，你沒有靠山。”

千覃許久不說話，直到楊慎感受到胸前的濡濕，才一下子被打得措手不及，慌亂地說：“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，不一定會死。”

“楊慎，我問你。”千覃帶著哭腔的軟軟的聲音傳來，“要是你現在只有一千兵，對方有五萬，你們無處可逃。如果你拋棄你的士兵，此戰必輸，但你會活下去，東山再起。如果你跟你的士兵一起作戰，士氣旺盛，可能會贏，但你會死。你會怎麽做？”

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。

“寧願與兵共死，也不願茍且偷生。”

千覃伸手，死死環住了他的腰身：“你這個……”她想了好多形容詞，什麽呆板，什麽傻子，但現在，卻無法說出口。

最後只嘆了口氣：“你盡管去打仗，不要有太多掛念，心無旁騖最好。我會在家好好的，決不會讓別人欺負到我身上。”

楊慎摸著她的頭發，沈沈地笑了聲：“好。”

“但是，如果你死在戰場上，我二話不說，馬上跟你去赴死！”

楊慎走了有一個多月了。

一時間，京都變得氣氛緊繃，人心惶惶。怕將軍守不住，仗打過來。

千覃也擔憂，當日她說的假設都是真的。

她探尋杜秋語的記憶，關於楊慎的，是臨死之前停留在土匪口中的一句話。

“那個楊慎，不知道棄卒保帥。哼，要不是他，敵軍能打到這裏來嗎？我們也用得著顛沛流離，做這種事嗎？”

千覃這一個月做了三件事。

第一件，著手為杜翎請了私人夫子，人只要活著，飯就要吃，錢就得賺。

第二件，派人暗中保護成衣鋪，怕某日人群一亂，老板娘以及一群店員會受到牽連。

第三件，安心養胎。

她摸著肚子，那裏有個生命。

跳動的生機勃勃的。

是楊慎和她的。

焦躁煩悶的生活裏偶爾也飄來一些趣味。

邵安和王湘雲結婚之後，王湘雲因為懷孕身體發福，脾氣變得更加暴躁。

加上邵安時不時在她耳邊吹耳旁風，叫她求父親空個職位給他，她照做，侍郎勃然大怒，父女倆的關系鬧得很僵。後來搬出去獨住。

過了沒多久，就從旁系抱來一個孩子當兒子養。

一次邵安又提及，王湘雲憤怒地沖他吼：“要職位幹什麽，是想得權離開我嗎？我告訴你邵安，你就安安心心在我身邊，我王湘雲不缺錢，養個夫婿還是養得起的！”

邵安本就因為招贅低人一等，求職位一來是為了自己的野心，二來是為了面子，但被王湘雲赤果果地說出來，他當場面色一黑，從此以後流連花街柳巷。

可是王湘雲偏偏拖著，不離婚，一時兩看生厭。

尤其侍郎不管不顧小倆口的事，邵安越發肆無忌憚。

某日到了將軍府門口見到千覃，對這個嬌柔恬靜的前妻說：“我們一起逃回去好不好？像原來一樣。我會對你好的。三拜既成，白首不離。”

千覃面帶微笑：“滾！”

邊疆傳來的消息一直不太好。

楊慎身為將軍，自是顧念著跟他的兵，每步戰略都下得穩妥，但求犧牲的人最少，勝率更高。

翟佑偶爾也寫信回來匯報將軍的情況，楊凝每每接起，一貫堅強無謂的她淚流滿面：“給我好好的！照顧好我哥，也照顧好自己，聽到沒有？”

她寫信過去，淚痕滿篇。

那邊很快回應，只有一個字。

——好。

冬去春來，春意料峭。

千覃生下個大胖小子，未取大名，但乳名當歸。

貓繞著這個白白胖胖的嬰兒轉一圈，被他抓住了尾巴，嗷地聲跳起來，尖利的指甲露出。被千覃瞪了一眼，收回去。

“人間神之子，福星如是。”

四月初，就聽到消息，戰爭勝利，邊疆將士即將凱旋。

京都裏百姓歡呼雀躍，恢覆了一年前的熱鬧。

楊凝抱著她，欣喜地叫道：“嫂子！他們回來了。”

“嗯。”千覃面上也是難以抑制的喜悅，頭腦昏昏的，如在夢中。

四月下旬，部隊到達。

楊凝一大早就起來，跟抱著孩子的千覃和跟在母親身邊的杜翎，一同去了城門口迎接。

將士們雖難言疲憊，但更多的是衛國成功的驕傲。

三個人眼巴巴地在都是戎裝的軍人們搜尋著自己的親人。在隊伍最後看到了翟佑，楊凝朝他揮揮手，他走過來，眼睛發亮，但神情有點不對勁，似是內疚和難過。

最後一個人入城了。

千覃心裏一沈。

沒有楊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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